公共作为“公共权力机关经由政治过程所选择和制定的为解决公共问题、达成公共目标、以实现公共利益的方案”,其本质属性是公共性。公共应该遵循如下公共性原则:第一,公有性原则,即公共决策权力应该归社会公众所有;第二,公治性原则,即公共应该由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参与;第三,公享性原则,即公共应该适用于其所要调整的所有对象;第四,公平性原则,即公共应该维护社会公平;第五,公益性原则,即公共应该以社会公共利益为根本目标;第六,公开性原则,即公共应该具有开放性和透明性。但是,当我们对公共进行深入考察时却发现,公共时常表现出与公共性相违背的特性,这便使得公共的公共性研究陷入困境。对这些困境进行科学梳理,将有助于理顺公共研究的思路,探明公共失效的症结,进而加快我国公共科学化民主化的进程。具体而言,公共的公共性困境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一、 公共主体的公共性困境
公共主体是指那些在特定环境中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公共制定、执行、评估、监控、调整的个体和团体。其中,广义的(即国家的立法机关、行政机关和司法机关)作为公共的法定产生者,在公共过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是最主要的主体。传统观点认为,作为公共最主要的制定和执行主体,是广大社会公众权利和意志的代表者,的公正与准确是一种固有的天赋,不具有自身利益。
然而,现实中的自利性却是客观存在的。的自身利益可以划分为以下三个层次。第一,工作人员的个人利益。作为一种正式的社会组织类型,是由若干名工作人员组成的,而工作人员是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他们也具有各种各样的物质和精神需要,而这些需要也都期望得到满足。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正是其个体需要和组织需要的相互作用,才保证了整个组织的正常运转。当他们的个人需要以个人的生理和心理形式获得了社会内容和社会特性时,这种需要就转化为了个人利益。由于他们常常被置于“公仆”的地位而不能明确追求自身利益,他们的自利动机受到了,从而迫使他们采用其他方式实现自己的利益,比如通过贪污受贿、挪用或占用等行为来实现自己的私利。第二,地方和职能部门的团体利益。任何都有职能部门和层级的划分,这种划分是组织规模扩大化和管理工作专业化的必然要求,也是确保各项职能正常运转、组织目标顺利实现的组织结构保障,但这种划分在客观上却容易形成纵向上的层级断裂、横向上的部门交叉、整体上的条块分割的行政格局,从而使得的不同层级、不同部门萌生不同的团体利益。例如,在经济发展和投资格局中出现的地区产业趋同现象,地方对本地区资源、市场的行政保护现象,以及各部门为了维护本行业、本部门利益而人为设置市场障碍、防止外地区行业竞争进入等现象,都充分证实了地方和职能部门的团体利益的存在。第三,整体的机构利益。组织常常被人们设定为社会的公共组织,履行公共管理职能,是社会最高利益的代表者,并不具有自利性。事实上,组织同样拥有自身的特殊利益,比如特殊的政治地位、经济待遇和精神文化等。随着社会分工的发展,管理工作从社会中分离出来,成为一种特殊的专业化、专门化的工作,组织的自利性就越来越突出。因此,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也是多元利益主体之一,也要追求自身的最大利益。目前,各国的规模扩大化、部门支出的增长等都是追求自身利益的扩张行为。
从理论上讲,公共是为处理社会公共事务、解决社会公共问题而产生的,公共性是其逻辑起点;公共又以实现和维护社会公共利益为最高目标,公共性是其价值终点;公共运行过程的各个环节都以公共性作为其基本的指导原则和标准。因此,公共性是公共的本质属性。作为公共主体构成要素的,其公共性既是公共的公共性得以实现的根本保障,也是公共的公共性的重要体现。然而,为什么现实中的公共却存在着与公共性相抵触的自利性呢?现有的公共公共性理论是无法对此问题作出科学解答的。于是,主体理论上的公共性和现实中的自利性之间的冲突便使得公共公共性的研究陷入困境。
二、 公共目标的公共性困境
公共目标是指公共主体针对现实中存在的问题,基于自身需要和社会提供的可能而设想出的一种希望状态。依据公共公共性原则的要求,公共目标应该具有公益性,即公共应该以实现社会公共利益为根本目标。
关于公共利益,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目前,学术界对公共利益的定义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一是把公共利益和抽象的或实体的或理想的自然法规、正义、正当理由这一类的价值标准和规范联系在一起,即将公共利益理解为一种合法利益、正当利益;二是把公共利益和个别人物的特殊利益或集团、阶级的特殊利益联系在一起,或与多数派的特殊利益联系在一起,即将公共利益视为与个别人物、个别集团、阶级的特殊利益相对立的多数人的利益;三是把公共利益与个人之间的竞争过程或集团之间的竞争过程联系在一起,认为个人之间以及集团之间利益竞争的结果便是公共利益。公共选择理论学者认为,社会上实际并不存在作为公共所追求目标的所谓社会公共利益。公共选择学派的代表人物肯尼思·阿罗在《社会选择和个人价值》(1951)一书中提出了著名的“阿罗不可能性定理”。该定理阐释了将个人偏好或利益加和为集体偏好或利益的内在困难。该定理指出:试图找出一套规则或程序,从一定的社会情况下的个人选择顺序中推导出符合某些理性条件的社会选择顺序,一般是办不到的。阿罗证明,简单加法不足以在个人偏好中排出一个一致的共同次序,这些个人偏好本身也是根据不同的标准分类的。公共选择理论的创始人詹姆斯·M.布坎南也指出:在公共决策或集体决策中,实际上并不存在根据公共利益进行选择的过程,而只存在各种特殊利益之间的“缔约过程”。因此,依据公共选择理论的观点,作为公共根本目标的公共利益是不存在的,那么公共所追求的公共性自然也只能是一种虚幻的公共性,这显然是和现有的公共公共性理论研究成果相矛盾的。即使我们不认同公共选择理论对公共利益的论述,仅从学术界对公共利益这一概念的定义的争论中也可以看出,公共利益是一个很难把握的概念,它对于公共的研究人员来说难于把握,它对于作为公共决策主体的来说更难于把握。
公共的公共性原则要求将公共利益视为公共的根本目标,而公共利益本身却是模糊不清、飘忽不定的。可以想见,在没有回答到底是不是存在公共利益以及什么是公共利益这两个基本问题的条件下,又怎能制定出追求公共利益的公共呢?现实中,制定和实施的公共所追求的也仅仅是他们自己观念领域中的模糊的公共利益,这种公共利益不可避免地受到个人价值观的影响,不同程度地带有主观性和狭隘性。同样,在既没有证明公共利益的真实性又不能科学界定其内涵的前提下,研究人员又如何能够对公共的公共性进行深层次的研究呢?于是,公共的虚无性和公共的公共性之间的关系问题便构成了公共研究中的一个理论难题,使得公共公共性的研究陷入困境。
三、 公共问题的公共性困境
公共问题是指那些引起的关注并纳入议程的社会问题。社会问题是指社会的实际状态与社会公众所期望的状态之间的差距,也就是需要解决的各种社会矛盾。就其本质而言,问题是“思想作用于环境的产物,它们是通过分析从问题情势里抽取出的要素。因此,我们所遇到的,是问题情势而非问题,问题就像原子核细胞一样是观念的产物”。可以说,“问题不能脱离对它们进行定义的个体和群体而存在,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其内部和自身就构成问题的‘自然的’社会状态”。只有当人们对改变某些问题情势的希望作出判断时,才能产生问题。可见,问题是被人们感知、觉察到的状况,是与价值、规范和利益冲突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具有一定的主观性。
当前,从制定的角度来看,公共问题的主观性正在成为公共公共性的现实挑战。任何时代和任何时期,都存在着一些需要重视和解决的社会问题,而作为社会公共管理者的,有必要关注并解决这些社会问题,但社会上存在的问题为数众多,纷繁复杂,而由于时间、能力和资源的,不可能解决所有的社会问题,而只能解决其中的一部分问题,应该解决哪些社会问题呢?这需要对各种社会问题进行选择,也就是公共制定过程的首要环节确立公共问题。依据公共的公共性原则,公共决策权力应该归社会公众所有,公共应该由社会公众共同参与,因此作为公共制定过程首要环节的公共问题确立过程,也应该在社会公众的共同参与下来完成,于是公共问题的确立过程应该是社会公众的选择过程。然而在现实中,问题的确立过程,只是将必要的社会问题纳入议程并将其转化为问题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在诸多社会问题中进行选择的过程,而不是社会公众对社会问题进行选择的过程。
对公共问题的选择,归根到底就是工作人员的选择,这种选择在本质上是一种主观认定。由于工作人员的利益、信仰或价值观不同,选择的结果也就必然不同。对于同一问题,有些人看来非常重大,需要采取行动加以解决,而将其确认为公共问题,而另一些人则可能不以为然,认为没有兴师动众的必要,而拒绝将其纳入公共问题之列。于是,公共问题的主观性可能会给制定带来两种直接后果,其一是社会公众普遍关注的社会问题却没有被确立为公共问题,这无疑是对社会公众民主权利的剥夺,是与公共的公有性、公治性原则格格不入的。其二是被确认为公共问题的社会问题并不是社会公众最需要解决的社会问题,这显然是对资源的肆意浪费,既没有真正代表社会公众的意志,也不符合公共公共性的基本要求。公共性是公共的本质属性,该属性要求公共必须准确界定公共问题,而公共问题的主观性却使公共问题的界定具有了一定的随意性。因此,公共问题的主观性在一定程度上冲击着公共的公共性,二者之间的矛盾便构成了公共公共性研究的又一困境。
四、 公共价值的公共性困境
公共价值是指公共主体在公共制定过程中所遵循的价值准则。公共具有各种不同层次的价值追求,效率和公平一直是研究人员最为关注的两种价值。效率,是指人们在物质生产过程中所获取的收益与所投入的各种资源的比值,即收益与成本的比值。作为公共价值的效率,主要是指对资源配置的有效性。公平,是人们对社会运行状态的一种带有主观性的价值判断,包括机会公平和结果公平。机会公平是注重规则的无差别性的公平,即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结果公平是注重人的差异性的公平,即对不同的人实行不同的规则。作为公共价值的公平,可以理解为对资源配置合理性的判断。
公共效率价值取向的存在,正在冲击着公共的公平价值取向,进而使得公共的公共性研究陷入困境。关于效率和公平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否认二者在一定程度上的相互统一,但就公共而言,我们所看到的更多的却是二者之间的相互对立。效率与结果公平在终极意义上是“两全”的关系,而在日常操作中,特别在微观层次中,是“难以两全”的关系。效率价值取向强调以尽可能小的投入获得尽可能大的产出,提高资源配置的有效性,这就需要通过激励性差别分配机制激活各种生产要素,以最大限度地激发每个社会成员的潜能。但是,社会成员之间的差别是客观存在的,不同社会成员的先天禀赋和社会背景是不同的,因此这种激励性差别分配机制必然会导致结果的差别,即强者会获得更多的资源,弱者会获得较少的资源,甚至丧失掉已有的资源。可见,从某种程度上讲,选择公平必然会妨碍效率,追求效率必然会损害公平。效率和公平之间的对立,直接导致了学术界对二者在公共价值体系中的先后次序问题的争论。以哈耶克和弗里德曼为代表的效率优先论认为,公共应该强调效率的首要性,只有效率得到了提高,才能更多地体现公平,不能因为公平的原因而伤害效率;以罗尔斯和德沃金为代表的公平优先论认为,公共应该以平等作为衡量分配是否公平的标准,在二者发生矛盾的时候,强调平等的最终目的价值;以阿瑟·奥肯为代表的公平与效率并重论认为,公平与效率同等重要,两种价值在不同领域中占据着不同的位置。在社会和政治权利领域中,“社会至少在原则上把平等的优先权置于经济效率之上。当我们转入市场和其他经济制度时,效率获得了优先权。
效率和公平两种价值取向的对立常常使现实中的公共面临着两种选择,或者以暂时牺牲一定的公平为代价实行“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或者以暂时牺牲一定的效率为代价实行“公平优先,兼顾效率”的原则。换言之,效率和公平的对立使公共方案选择出现了机会成本问题,即一项公共只能以其中一种价值选择作为自己的价值取向,选择了一个就意味着放弃了另一个。公共的公共性要求公共必须以公平原则为基本价值准则,而现代公共管理的效率性则要求公共必须以效率原则为首要价值依归。效率与公平两种价值取向之间的两难选择便成为公共研究中的又一公共性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