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乡土小说
——以《白鹿原》为例
王蒙曾写道:“文章应该是活人写的充满生活气息与生命力量的话。你可以写口语、方言、俚语、俏皮话;也可以偏于书面雅言,哪怕夹杂文言,但是,你的文章里应该有你的体温、脉搏、心跳与爱憎。”乡土小说显然很好的契合了这句话,以其各自不同的特色形态树立起鲜明的旗帜。
长篇小说《白鹿原》,是中国乡土小说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曾荣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白鹿原》以家族的兴衰沉浮为主线,描写了白鹿原上三代人的生活,同时全景式地描画了陕西关中乃至整个中国农村从清末民初到时期五十年的社会历史。
一、 人物刻画血肉丰满
欧阳钦在评论《白鹿原》是表示:“小说作为一部现实主义作品的成就,主要在于几个主要人物的塑造十分成功。”诚然,乡土小说创作中最突出的成就,就是成功的塑造了一大批形象生动的人物形象。
这一时期乡土小说作者一改往日人物形象单一的特点,注重表现人物形象的立体化,塑造了一批有血有肉,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
白嘉轩,是读完《白鹿原》后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第一人。是一位集美、丑于一身的,真实富有血肉的关中汉子。沉着、内敛、隐忍, 孝敬老人,他有着铮铮铁骨, 是一位卓立不凡的铁腕人物。例如在遭土匪抢劫时,他倔强而又固执的挺着他那永远笔直的腰杆。他身
上也具备了传统美德和深厚的儒家修养。他仁义宽厚,以德报怨,重义轻利,坚定地救了曾经伤害他的黑娃,以及像家人一样照顾长工鹿三。虽然没有在政治舞台上发光发彩,但其在村民心里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作为族长,他在祠堂先后惩处了田小娥等人,以整顿族纪。
但与此同时,在他身上也存在着浓厚的封建保守气息,例如逼白灵嫁给王家时的坚决,以及发现白灵逃走后威严的宣布“从今往后,谁也不准再提说她。全当她死了。”作为族长的他,将白鹿原局限于一个“小国寡民”的世界,无视四方的变革动荡,执迷于儒家封建思想,足可见其封建保守思想。
鹿子霖,是白鹿原上唯一能与白嘉轩平分秋色的对手。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穷尽一生,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然而鹿子霖又没有白嘉轩的气度与隐忍。一味淫逸放荡,投机取巧,为了一己私利而做官。勾引自己的堂媳田小娥,并为了报复打击白嘉轩,指使田小娥去勾引白孝文。鹿子霖在性格上与白嘉轩分处两端,白嘉轩代表了正,而鹿子霖,则是邪。
朱先生,一位被作者神化了的人物。他作为本书理想化的知识分子。显现出了一种超脱尘世,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身在尘世的气概。每每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如禁烟、赈灾。朱先生的弃笔从戎,更是令人动容,文而不弱,这是何等的气节!文中关于他死后儿媳妇给他穿衣服的场景,更是令人震撼“脱掉棉衣和衬衣,儿媳看见阿公赤裸胸脯上一条一条的肋骨突出来,似乎连一丝血肉也看不见,肋骨上蒙着一层黄白透亮的皮;棉袄和衬裤抹下来,两条腿也是透亮的皮层包裹着的骨头,人居然会瘦到这种地步,血肉已经完全消耗煎熬殆尽了。”葬礼上,他最后的挽联“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还有砖头中的“折腾到何日为止”几个字,分明的告诉世人,朱先生,是人更是神,是长踞于原上的那头白鹿!
田小娥,是小说中作者着笔最多的形象之一。她是伦理道德压迫下的奴隶。她是作为郭举人的小妾出现的,后来与黑娃私奔,却不被族人们认可,只得蜗居在破窑洞中,而后又被鹿子霖利用,色诱白孝文,最后惨死在老丈人鹿三镖下。她的一生,充满着屈辱和坎坷,然而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淫荡的罪名。田小娥的形象极具丰富性、复杂性以及尖锐性,值得人们咀嚼回味。
其余人物也在陈忠实先生的笔下显现出其各自的姿态,如白孝文从一个名正言顺的族长继承人,因受到田小娥勾引,吸食鸦片,成为一个败家子,最后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党。还有黑娃、朱先生等人,也都体现出作者塑造人物的用心良苦。
二.富于区域性,具有浓厚历史性
这一时期的乡土小说,基本延续了“五四”以来的乡土文学传统,将民族、区域性的特色,风俗民情作为作品的表现对象。在作品中融入地方性的风土人情、文化景观。在乡土视觉中挖掘民俗文化,以朴实灵动的笔触描绘出一幅五彩斑斓的民俗画卷,展示出乡土文化的区域特色以及厚重的历史性。
《白鹿原》中,作者立足于关中传统文化,借助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等的调整、深化,来对那个时期的关中文化进行深层次的演绎、阐释。
例如作为《白鹿原》中最为重要的审美意象——白鹿。小说一开始,就将白鹿神话引入读者视野。宋朝年间,河南地方小吏在原上偶遇白鹿。之后亲自买下那块地皮,盖房修院,定居于此,并且为自己划定墓穴,自此成就“四位进士”的传奇故事。以至后来白嘉轩于原上挖出形似白鹿的植物,开始了他的发家史。白鹿作为《白鹿原》中的重要“吉祥物”,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福祉。
艺术作品源于生活,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民俗,关中地区的文化民俗在《白鹿原》中也有很多体现。
包括像“三媒六问”、“掐八字”等极具中华特色的传统习俗,也有极具关中特色的“合欢馄炖”和文中所述“白嘉轩正在炕上穿衣服,就听见庭院里竹条扫帚扫地的声音有别于以往,就断定是新媳妇的响动。他拄着拐杖出西屋时,新媳妇撂下扫帚顶着帕子进来给他倒尿盆。……直到天不亮起来先给爷爷后给阿公阿婆去倒尿盆。”这一风俗。还有“罐罐馍”“锅盔”、“麻食”、 “老鸹头”、“饸饹”、 “搅团鱼儿”、“荠菜水饭”一系列极具关中特色的食物。另外生动的关中口语也是区域化的一大体现,例如田福贤曾对白嘉轩说道: “嘉轩你咋瓜咧?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杆子河南蛋儿全是些饿狼二毬,杀人连眼都不眨。你是个明白人咋能硬顶硬碰自己吃亏?”
关注特性与把握历史,在《白鹿原》中均有充分的表现和结合 。白鹿原既为虚指却也是实指。白鹿原位于西安市东南方,四面环水,自古是军事要地。陈忠实先生深入关中地区,查阅调查了大量当地资料、民间传说,将此时期重大相关事件交织于小说之中,形成小说宏阔的时空背景。于辛亥起笔,终止于战争。横跨了近半个世纪的时空,将中国近代史上所经历的许多重大事件囊括其中,自清末北伐的小农生活开始直至“公元1949年5月20日,成为白鹿原社会气候里神秘短促的一晌或一时,永久性的改变了本原的历史”结束。其中包括陕西政局动荡、连年的战争、军阀鼓励农民大规模种植鸦片,因而遇到大饥荒,蝗虫、瘟疫侵袭,土匪泛滥……陈忠实先生力求以写实的笔法客观的再现当时人民的真实生活,并通过极富感染力的文字表现出来。
《白鹿原》中,更是将每个人物化为一个文化视角,以多重视角来共同反映当时的时代本质、历史面貌。白嘉轩注重的是儒家传统伦理道德,是封建宗法的忠实维护者和执行者。而白灵,则是新思想、新文化的代言人,关注着社会、世界的变化,并且积极投入,
参与大变革。
陈忠实先生在小说的扉页上引用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白鹿原》,就是关中地区秘史的再现,真实的反映一个时期的民族秘史,完美的再现一群血肉丰满的真汉子。
自乡土小说在五四时期的兴起直至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历经了不少变化,摆脱了对政治的依附,转向了对人本的关注,突破了“高大全”的束缚,转向了对人物个性化的诉求,对乡土回归的趋向。但人物形象的丰厚以及小说中浓郁的地域性、历史性却保留了下来,成为乡土小说突出的两个特点,使乡土小说呈现出异彩纷呈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