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２年５月 第２８卷第３期 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Ｊｉａｎｇｓｕ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Ｍａｙ，２０１２ Ｖ０１．２８ Ｎｏ．３ 文学的胸襟：关于五四新文学和新时期文学 刘 江 （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科研处，广西柳州 ５４５００７） ［摘要］ 五四新文学和新时期文学都是政治大动荡中为寻求文学的和自由而发生的，都是大变革、大转 型之中的文学，且都具有开局的性质。但是，前者具有政治、思想、文化、历史全方位的视野，而后者的伤痕文学、改革 文学、反恩文学却是囿于政治的眼光，缺乏历史的观照，寻根文学和朦胧诗虽有历史的视野和中西方的观照，却又缺乏 政治的热情和参与精神；前者描写的是具有历史和社会意义的问题、性格和心态，后者的伤痕文学、改革文学、反思文 学的视点却只是政治路线，而寻根文学和朦胧诗却又往往囿于文化方面。总的说来，五四新文学的胸襟要比新时期文 学宽阔得多，因而它的影响也要大得多。由此说明，我们的作家不但要有对国家前途的牵念，还要有纵观历史、眼望世 界的气概，当然还要坚持文学的自觉性和自主性。 ［关键词］ 五四新文学；新时期文学；视野；视点；胸襟 ［中图分类号］ Ｉ２０７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１６９６（２０１２）０３—００７４—０４ 肇始于２０世纪第二个１０年的中国现当代文学， 到如今已经跌跌撞撞地走过了９０余年的历程，这中 间，经历过３个最重要的转折点：第一个是五四新文 １９７８年到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上半期比较合适。因为这 一时期的文学最能体现新时期文学的特质，而此后 中国文学的变化，特别是私人化写作、大话文学以及 网络文学的兴起，和当初的文学面貌相差甚远，若把 这些文学形态视作新时期文学的发展，似乎更为合 适一些。 学，第二个是“工农兵方向”文学，第三个是新时期文 学。 在这三者之中，最为近似的是五四新文学和新 时期文学。所谓五四新文学，直至目前，学术界对其 时限还没有完全统一的认识。有人说是“从一九一 七年初文学兴起到一九二一年中国党成立 五四新文学和新时期文学的相似点主要表现 在：首先，它们都是在政治的大动荡中，为寻求文学 的和自由而发生的；其次，都是大变革、大转型 之中的文学，都具有开局的性质；再次，它们大多属 前夕”¨ ¨，有人说，“一般是指１９１５年《新青年》 （原名《青年杂志》）的创刊到１９２１年文学研究会等 文学社团和文学刊物的蓬勃出现”ｌ２ Ｊ（ ¨时为止。笔 者认为从１９１７年前后到１９２１年前后，即从《新青 年》发表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 于政治意识形态的文学，而且，它们的意识又都属于 精英的启蒙意识。 由于这两种文学的胸襟不同，所以，它们的文学 面貌又有不同之处，而它们给人的感受以及它们所 产生的社会影响则更是大相径庭。以往我们的学术 界对这两个时期的文学研究颇多，但基本上是在政 命论》时起，到１９２１年前后文学研究会等社团成立 前后为止比较合适。因为这一时段不但正式发起了 文动，且有一批具有代表文学实绩的 作品产生。而新时期文学，许多人都从１９７８年到论 者写作时为止，正所谓“新时期文学１０年”“新时期 治、意识形态或者写作技巧方面的探究，尚缺文学胸 襟方面的寻索。 文学３０年”等等。笔者认为，从开始思想的 而笔者就是想在这一方面作些努力。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２—２１ ［作者简介］刘．．．．——江（１９４８一），男，广东梅县人，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教授，《柳州铁道职业技术学院学报》副主编。 ７４．－－－—— 一、文学与胸襟 文学是有“胸襟”的。这“胸襟”，有说是“襟抱” “怀抱”“胸臆”等等，它是中国古代文论的一个术语， 原属诗学的范畴，指作者的眼界、气度以及志趣、情 操等等方面的内在品质。最早使用这一术语的是宋 代的罗大经，他用于评价李白和杜甫，指出他们之所 以能够成为伟大的诗人，是因为他们之“胸襟阔”。 到了清朝，叶燮说：“我谓作诗者，亦必先有诗之基 焉。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沈德潜也说：“有第 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３ 总之， 中国古代的文评家、诗评家们，特别是格调派的论 者，都十分重视作者的胸襟，他们把作者的胸襟和作 品的胸襟紧密联系甚至等同起来。而实际上，作家 的胸襟也在作品中得以直接体现。因此，我们不妨 把作者的胸襟和作品所表现出来的胸襟一起称作 “文学的胸襟”。 文学的胸襟，有的博大，有的窄小。其“大”“小” 之分，正如上面所说，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有一点是 绝对不能忽略的，那就是它和作家的眼界有关。更 具体地说，直接牵涉作家创作的视野和视点。作家 的目光远大，正所谓站得高望得远，于是作家的心胸 高远，作品的气度旷达，这样的作品给人以宏远、厚 重之感，即使所写的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也能小中 见大；反之，作家囿于个人的情怀，心胸窄小，作品就 事论事，其气势必然也小，即使有感人之处，却也难 以令人振奋。这是就胸襟与视野的关系而言。就胸 襟与视点的关系而论，有的人注目的是关乎国家、民 族乃至全人类的大事，作品因而气魄宏大；反之，如 果作者的眼底只有自己，那么，他（她）所抒发的也只 能是小情小景，难以引起他人的共鸣。 我们以此来考察五四新文学和新时期文学，会 得到一个很明晰的印象。 二、大视野和小视野 依照我们上面所认定的时限，五四新文学主要 指鲁迅的小说集《呐喊》，特别是其中的《狂人日记》 《孔乙己》《药》《阿Ｑ正传》等；郭沫若的诗集《女 神》，特别是《凤凰涅檠》；叶圣陶的小说集《隔膜》； 郁达夫的小说集《沉沦》；冰心的“问题小说”；还有朱 自清的一些小说如《笑的历史》。五四时期的文学革 命，不是单纯的文学形式（语言、体式等）的，而 是整个文学的。这是第一层意思。其次，五四 时期的文学，也不是单纯的文学的，它高举 反封建的大旗，说明与政治有关，甚至可以说，它是 以文学为突破口，反对封建统治，争取科 学、民主和自由。所以除文学家外，还有许多者 参加，他们甚至还是领导者，比如李大钊，陈独秀 ……这是第二层意思；还有第三层意思，即它所反对 的并不只是当时的封建统治，而且还是几千年来的 封建思想，正如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所说的：“我翻 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 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 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 ‘吃人’！”所以五四文学，同时又是一场思想革 命。总的来说，它是站在历史的高度、文化的高度、 思想的高度，眼观古今中外，其视野的宽阔是显而易 见的。这一点在鲁迅的小说中有充分的体现。它所 描写的现实，不只是现实，而且还是历史；它所表现 的不只是政治，而且还是思想、文化；它不但在叙说 中国，而且还在比照西方。在郭沫若的诗作中也有 突出的表现，《凤凰涅椠》“在古代阿拉伯传说中找到 了抒情象征的喻体”，把“天方国的神鸟‘菲尼克司’ 和中国的凤凰融为一体”＿４ｊ（ 弼 ，又把中国的古今相 互映照，批判的对象是千百年来的封建统治和思想 管制，追求的是中华民族的新生，心胸是何其宽广！ 文学研究会提出的文学“为人生”的主张，其“人生” 不但有现实的内容，而且具有历史的意蕴。如叶圣 陶《隔膜》中的《校长》一篇，既着眼于这位校长空有 理想无法实现的现实，又指涉不敢同旧势力作斗争 的自私、软弱的知识分子习性。郁达夫的《沉沦》，其 “弱国子民”的视角，就透露出现实的惨状和中华民 族的屈辱历史；冰心的“问题小说”所反映的问题，比 如知识分子苦闷问题、男女问题、婚姻问题等等，不 但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种种弊端，而且也显露了历史 的沉积。这也就是说，作家不但是立足于现实，而且 是站在历史的高度看问题的。 由于五四新文学具有政治、文化、思想、历史全 方位的视野，所以其胸襟显得博大，作品的内容显得 深广和厚重，具有震撼人心或者发人深省的力量。 再来看看新时期文学。 按照上面所指的时限，新时期文学包括伤痕文 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朦胧诗和寻根文学。这些 都是意识形态文学，甚至于前面４种还是属于政治 意识形态的作品。这和五四新文学是极为相似的。 新时期众多的伤痕文学，是在“四人帮”之 初，投向“四人帮”的集束手榴弹，但它的攻击目标只 是“四人帮”而已。作家的目光仅在于“”的政治 和此前的现实，并非长久的历史，仅仅是发泄对“四 一７５— 人帮”的愤恨罢了。至于反思文学，虽然“穿越了十 年的历史界线，试图在更为广阔的时空中，探寻 己的感受。比如舒婷的《致橡树》。还有，如食指的 《相信未来》——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文化大’悲剧的根源” 儿 ，“甚至于……还 返诸个体，从受害者自身责任去反思历史苦难的原 因“｜５ｊ（ ’，即指出“”惨剧之所以发生，作为个 人也应当“负一点责任” ５＿（ 卯 ，但这还只是着眼于 寻找以探极左路线产生和发展的缘由，其视野 所及也只在以来的几十年间同一的政治环境，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泪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露的枯藤， 没有更为远大的目光和悠长的思绪。同样，改革文 学也只是着眼于改变领导方略和治理，它以改 革后的变化为视野所及。总之，它们都未能展示更 为广阔的历史背景。无论语言怎样豪迈，人物性格 怎样刚强，因为只是着眼于政治，所以厚重感都无法 产生。至于那些寻根文学，首先应当承认，它们是有 历史和文化的眼光的，而且作家们似乎也是在学习 五四，甚而希冀超越五四，比如寻根文学的重要作家 就这样说过：五四运动曾给我们民族带来生机， 这是事实，“但同时否定的多，肯定的少，有隔断民族 文化之嫌” 儿 弱 ，因此，寻根文学就是要寻找中国 文学之根。另一位寻根文学作家郑万隆则把小说的 内涵分为３个层次：第一层为社会生活形态，第二层 为人生意识和历史意识，第三层也就是最深的一层 为文化背景。＿５＿【 ∞ 比之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 文学，寻根文学的视野显然要来得宽阔，但是它所寻 找的文化之根对于广大民众却不具有警醒作用，未 能推动社会的改革，只有文化的探寻意义，这和五四 新文学政治、历史、文化的全方位视野不同，所以它 给人的厚重感依然是有限的。同时，它的目光所及， 还只是地域文化，比如贾平凹专注于展示秦汉文化， 韩少功专注于展示湘楚文化，专注于展示晋地 文化，李杭育专注于展示吴越文化，郑万隆专注于展 示东北文化，阿城专注于展示云南山林文化，张炜专 注于展示齐鲁文化，乌热尔图专注于展示鄂温克人 文化，张承志专注于展示回族文化，扎西达娃专注于 展示藏族西域文化……，而且，其中的好些作品，比 如《爸爸爸》，并非立足于现实，对于现实的描写重视 不够，对文化之根是有意追寻，不是自然显露。这和 五四新文学从现实追寻历史不同。这些，都说明其 视野还是不够深广。还有朦胧诗人，这是一种受西 方现代派影响的“不屑于做时代精神的号筒，也不屑 于表现自我情感以外的丰功伟绩“＿５ Ｊ（ １３９）的诗歌作 者群体，应该说，他们的视野还是比较宽阔的，一方 面，他们是在中国传统意识的根基上表现西方的民 主思想；另一方面，他们是在中西方的混合中表现自 一７６一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６］（ …… 诗中有现实，有历史，也有未来；有中，也有西， 是穿越了时空和地域的。显然，朦胧诗的眼光要比 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甚至寻根文学要来得 宽阔。有人说过，“朦胧诗中的‘自我’还只是一个类 概念，是‘一代人’的大我”ｌ５ Ｊ（ ’。这点同伤痕文 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甚至寻根文学相似，同五四 新文学也相似，它们都是文化精英的启蒙意识的反 映。但是我们又可以感觉到，朦胧诗缺乏五四新文 学的政治热情和参与精神，往往只是作为文人在空 发议论和感慨而已，因此，那声音仍然似乎微弱了 些。 三、大视点和小视点 上面说过，五四新文动作为一场文学， 它的目标是以文学的变革推动社会的变革。其中， 以鲁迅为代表的作家又认为必须通过文学唤醒民 众，所以他们把目光盯在国民性上。同样，叶圣陶也 把国民性作为自己创作的视点。他们作品所揭示的 人物性格，并不是一般的个性，而是积淀了千百年来 中华文化的民族性格，比如鲁迅笔下阿Ｑ的精神胜 利法，孔乙己的自命清高。叶圣陶《校长》中校长的 软弱和自私，以及他晚些时候所写的《潘先生在难 中》潘先生的猥琐怕事、投机乖巧，这些都属于国民 的性格。视点在重大的性格上，这是一种情形；另一 种情形如冰心，她的小说，视点不在人物的性格上， 不在“国民性”上，而在所要揭示的问题上，比如男女 平等问题、婚姻问题。再如朱自清的《笑的历史》，它 关注的是女子的天性被扼杀的问题，这些都是重大 的社会问题。还有一种情形，就是所着意表现的人 物的某一心态，具有重要的社会、历史意义，如女作 家庐隐，她的小说《海滨故人》等所着力表现的“人生 意义寻求者”［ ］‘即・ 。 寻求人生意义的心态，就是 如此。即使胡适那本“除文学形式上的‘改良’而外， 思想可取者是并不多的”＿８ Ｊ（ 《尝试集》，其中的 《人力车夫》，所刻意描绘的“客人”目睹车夫悲惨境 遇时的“心中酸悲”，含义也是极为宽广的。这些作 品视点的大，决定了作品的意蕴和分量。 再来看看新时期文学。 伤痕文学的视点就是“四人帮”的极左路线，改 革文学的视点就是改革的与成果，反思文学的 视点就是“”产生的原因。这些视点的牵涉面都 显得小，作者们的看法是不全面的，比如“”为什 么能在我国出现，极左路线为什么能在我国长期执 行，改革的根本问题是什么，都未能作出全面的、令 人信服的、科学的解答，所以作品显得肤浅，缺乏厚 重感。而寻根文学和朦胧诗的视点在于传统意识和 文化，在于中西方的融合。应该说，它们的视点是大 的。正因如此，内容要比前三者深厚。 四、透过文学的胸襟我们想到了什么 回头再看看五四新文学和新时期文学，我们还 可以明显地感到，五四新文学所揭示的国民性，所表 达的思想，是当时的国民普遍还未认识到的，所以振 聋发聩，大大地超出了当时政治宣传的内容范围，起 到了当时政治宣传所起不到的作用，从而推动了政 治的变革；而新时期文学，它的思想并没有超出当时 政治运动的宣传内容，它以对政治的跟进姿态出现 在人们的面前，只不过是配合了批判“四人帮”的政 治运动而已，所以它虽有轰动效应，但这轰动还是属 于政治的，不是文学的。而且，这效应还只是在当时 而已。由此说明，作家的思想一定要走在民众的前 头，而不是在其后面。而这却是由作家的胸襟所决 定的，即作家的胸襟一定要宽阔，如果作家心中根本 就没有为国家前途牵挂的念想，没有纵观历史、眼望 世界的气概，当然就不可能有先于民众的思想，也不 会有启发、教育民众的意图。这又说明：文学的胸襟 和作家的社会担当精神有着紧密的关系，只有具备 对社会的担当精神，才会有宽阔的文学胸襟。此其 一Ｏ 五四新文学是以文化带动政治的，它 的发展路线是“文化——政治”；而新时期文学则一 开始就是紧跟政治，而后才去反思、寻根，它走的是 “政治——文化”的路线，即以政治带动文化（文学）。 前者打的是“新文化运动”的大旗，文化意识特别浓 厚；后者开头扛的是政治批判大旗，突出的是政治， 而不是文化（文学），文化（文学）被政治所掩盖。这 又说明，五四新文学的胸襟不但是宽阔的，而且是 “文学”的，体现出文学意识的自觉性和自主性；而新 时期文学胸襟起初不但是不够宽阔的，而且是归属 于政治的，缺少文学的自觉性和自主性。由于上述 种种原因，和新时期文学比较起来，五四新文学是真 正深入人心的，影响是巨大的。而新时期文学还未 做到真正深入人心，影响要小得多，表现在，当今的 人们可以忘记，甚至已有不少的人已经忘记那段时 间并不算太长的新时期文学（虽然其作品数量不少， 其宣传的力度惊人），却忘记不了比它久远得多的五 四新文学，包括鲁迅、叶圣陶、冰心等一大批作家的 作品。 这里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文学的胸襟，要 体现出文学的自觉性和自主性。此其二。 五四新文学并不是每一篇都是大视野、大视点 的，也有一些小视野、小视点的作品，它们虽然没有 很大的影响，但也自有其价值。这里又说明：文学不 一定要大视野、大视点，但作为一个时代，不能没有 大视野、大视点的作品。因为它体现了国家、民族的 精神。凡是伟大的作品，都是大视野、大视点的。此 其三 ［参考文献］ ［１］冯光廉，朱德发等．中国现代文学史教程（上册） ［ｚ］．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１９８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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