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的意涵——梁启超对“趣味”的审美阐释

２００６年第１Ｏ期　兰　州　学　刊　ＬａＪ１　ｚｈｏｕ　Ｘｔｌ￣：ｋａｒｌ　Ｎｏ．１Ｏ　２００６　总第１５７期　Ｇｅｎｅｒａ１．Ｎｏ．１５７　・文学研究・　“趣味”的意涵　梁启超对“趣味”的审美阐释　方红梅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４３００７２）　［摘要］　在梁启超那里，趣味是一个区别于他人的、作为特色标识的重要范畴，是包蕴着美本质论、审关心理论、关感效应论、审　美价值论等多层面美学思考的美学范畴，内涵丰富而深刻。趣味不仅是区别于真、善而体贴生命本身的美，而且，它同时也是美感体　验，是在行动与价值统一基础上形成的、感受到生命自由的美妙感，正是这自由美妙感内在地设定了趣味于生活的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　梁启超；趣味；关学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５　文学。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５—３４９２（２００６）１０—００７４—０５　作者简介：方红梅，女，四川平昌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美学专业博士生，中南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国古代美学和　２Ｏ世纪中国美学发端期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中，梁启超与王　和“石缝的生活”。“沙漠的生活”是枯燥索然的，“于透了，没有　国维的美学因一为精进的、一为解脱的而大异其趣。与围绕着　毫润泽，板死了，没有一毫变化”，“好像蜡人一般，没有一点血　一摆脱生活之欲而展开的、突出“美”超脱于实际人生之外的　色，又好像一株枯树”，骨子里生意已尽。“石缝的生活”则是　性和纯粹性的王氏美学不同，梁启超以“趣味”为核心范畴的审　“挤得紧紧的，没有丝毫开拓余地，又好像披枷带锁，永远走不出　美理论，则把暂时的、静观的审美瞬间所具有的超功利心境延　监牢一步”，这是失去自由创造性、在现实利害关系网禁锢下身　续、扩展、弥漫为一种持久的、内含人生觉解的人生情调、人生态　不由己的机械性忙碌生存。这类生活，在梁启超眼里，“是否还　度和人生境界，从而打破“静观”的镜面静态，形成一种动态的审　能叫做生活，实属一个问题”。　Ｊ　美实践精神；他主张个人凭不以荣辱、得失、成败萦怀的自由洒　从梁启超“负的方法”的论述中，可以看出，“趣味”是一种　脱和旷达胸襟，投入广大的实际人生，在执着而不沾滞的心态张　生机勃郁、元气鼓荡、自由创发的生活样态，是“生趣盎然的向前　力结构中，把美的超越性与人生的现实作为统一起来，从而以富　进”　的生命姿态，是生命的理想状态。正是这一理解，使“趣　有创造欲的感性冲动和蓬勃的生命意趣，乐而不倦地勇猛精进。　味”超出于“兴趣”的意涵层面而获得生命本体意义。“趣味”虽　可以说，粱启超和王国维分别从不同侧面人手，共同开创了中国　也包含习惯以“兴趣”指称的临时主观爱好的意思，指具体生活　美学多向度的现代转型。但是，与美学界掀起的“王国维热”相　中某一时间“注意与探究某种事物或从事某种活动的积极态度　比，美学研究者对梁启超则冷淡得多，梁氏一生实践和思索的人　与倾向”１４］，却不局限于指对某事某物暂时的好奇心和短暂的　学美学意义依然蔽而不显。　注意力聚焦，而更是关涉整个人生的稳定而持久的生活态度，是　要真正走近梁启超，发明梁氏美学的特殊意义，还得从他对　对生活整体充满激情的热爱，是为主体感知和体验到的、浑融缭　“趣味”范畴的独特理解说起。因为，“趣味”这个泛滥得不怎么　绕于整体人生的、使生活显得有意义的情趣和兴味。　有味的词儿，在梁启超那里，却是一个区别于他人的、作为特色　梁启超从生活和生命层面展开的“趣味”，关注的是生命自　标识的重要范畴，它不仅被提升成为严肃的人生哲学范畴，更是　身的表达，而不是超乎生命之上的目的。正因为此，“凡人必常　包蕴着美本质论、审美心理论、美感效应论、审美价值论等多层　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　Ｊ，“趣味丧掉，生活便成了　面美学思考的美学范畴，内涵丰富而深刻。　一无意义”　。也正因此，“趣味”取得了与审美的内在一致性，这　种一致性还可从梁启超以与肯定趣味价值相同的方式来张扬美　、生命意趣：趣昧的本体内涵　在梁启超的意识中，“趣味”首先是生机、生趣，是流溢情趣　的人生意义中看出：“我确信‘美’是人类生活一要素——或者还　的生命活力，是生意葱茏的人生情态，是富有创造欲的情感滋　是各种要素中之最要者，倘若在生活全内容中把‘美’的成分抽　润、催发出的生命意趣。　出，恐怕便活得不自在甚至活不成！”ｒ２　梁启超谈趣味，也即意　梁启超的“趣味”主要针对当时国人的“惰力性”、针对生命　在谈美，不仅是谈美感，同时还表达着关于美本身的理念。①　能力的异化、萎缩和沦丧而发。他说：“趣味的反面，是干瘪，是　“美”的本质是什么？就是“趣味”。“趣味”是人的最本源、最具　萧索”，是晋朝在生命晚年郁郁不乐的殷仲文以“此树婆娑，生意　体也最自然的存在状态，只有趣味灌注的世界才是与人之生命　尽矣”表出的颓唐落寞。　他把无趣的生存称作“沙漠的生活”　内在统一的自由世界。梁启超从生命活动存在方式这一颇有现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１Ｏ期　“趣味”的意涵　７５　认为　代意味的特定视界，把美的对象确定为与外境结缘的自得生存　约翰・穆勒为代表的功利主义伦理观中的幸福主义思想，无一点烦闷气象”“是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说，　情态所呈现的意趣与佳味，这种生活情调是萦绕在场却看不见　“天天快活，可讴歌的，有趣的”。ｌ８　学是多么快活呀”，　摸不着、关涉外境而又非主体无以发明的非实体性的系统性质　“人生是可赞美的，新学会做些从前不会做的事，便觉得自己生命内容日日扩大，　素。可见，梁启超的美论属于偏重主体性的“关系”说，比单从客　“天下再愉快的事没有了”；“诲人又是多么快活啊，自己手种一丛　体对象或单从主体内在心灵去寻“美”有着天然的思维优越性。　基于从生命意义角度确定审美自身园地的本体划界意识，　梁启超谈趣味时常自觉地将之区别于道德和知识。他说：“我不　花卉，看着他发芽，看着他长叶，看着他含蕾，看着他开花。”　正如研究者一致认为的，梁启超所言“趣味”就是愉悦感、美　问德不德，只问趣不趣”　，“知识的增减，和自己真生命没有多　感。虽然，犹有辨。梁启超虽也用趣味指欣赏某一具体的美的　大关系”　。我们知道，审美活动是以不同于求知的理论活动、　对象而激起的短时间的情感愉悦，但其主要意指和更富有个人　求善的实践活动而获得自己的本体地位的，这是自美学创始人　鲍姆加通以来西方美学尤其是康德美学的基本出发点。梁启超　从西方近现代美学、生命哲学尤其是康德美学那里接受了以限　定工具理性边界的方式彰显美之本体地位的思路，但是，梁氏本　人独具的现实品格、实践指向、人文关怀和中国传统经验思维的　影响，使他并没走向在本体层面令真、善、美各自的先验批　判和逻辑划分。梁启超具备的还只是近似本体意识的觉醒，但　确定促使美向自身凝聚并区别于认识和实践的本体根据并不是　最终目的，比这更重要的是，要把本体区分的意义带入功能层　面，把认识、实践所不具备的独特价值实现于真、善、美相互包　含、相互纠缠、相互调节的实际人生。所以，梁启超所谓的“趣　味”并不是康德意义上的、纯净而无烟火气的“纯粹趣味”，他试　图寻绎的美也不是因脱离实际太远而显得意义稀薄的“纯粹　美”。“趣味”在梁启超这里并不是一个纯审美的范畴，它的价值　也正在这“不纯”上。在梁启超看来，德性修养能达到“从心所欲　而不逾矩”、“无入而不自得”的境界，就有了无上的妙味；同样，　从职业中领略出趣味，从学问中体验出自己的真生命，从劳苦活　动中得到快乐，就拥有了“趣味”人生。美既超越认识与实践，又　联系于认识与实践。梁启超倡导“趣味主义”，不是为了成就“孤　立绝缘”的美本身，而是提倡以“无所为（毗ｉ）”的审美心态，进入　时刻勤“为（ｗ６ｉ）”、奋进不已的现实人生，以超功利的自由心境　去从事不得不内含功利性的人生事务，从而现实地获得生命丰　富的情趣。　二、心安之乐：“趣味”的美感效应　“趣味”不仅是区别于“真”、“善”而体贴生命本身的“美”，　而且，它也是美感体验。“趣味”是乐，是快乐、乐观，是欣赏自　然、艺术而体验到的美感愉悦，更是面向广阔的人生天地、超乎　狭隘喜怒哀乐的大自在之乐，是一种在精神深度、意义自觉基础　上形成的生命美妙感，是贯彻于整个人生的充实、饱满、乐观的　情怀。　趣味的有无是以感觉愉快的出场与否为标志的。趣味表达　的是情感趋向，是肯定性情绪，是被吸引、被陶醉而产生喜爱之　情的心理感受，具有强烈的身心悦乐性和精神享受性。梁启超　以趣味而不是别的词汇来表述美和美感，关键原因就在于趣味　内含的正面情绪——“乐”的心理感受恰恰揭示了美和美感的本　体特征和独特价值。而且，梁氏以趣味为人生根底，关键原因也　正在于趣味给予人“乐”的心理享受。梁启超创造性地发扬中国　传统的“乐生”意识并有批判性地吸纳了西方以杰里米・边沁和　特色的运用则不在此，不在描述“形象直觉”的瞬时性微观审美　过程中所获得的情感体验，而是指对整个人生进行宏观把握的　一种根本态度，是主宰一生的相对稳定的情感状态，是对整个生　活的鉴赏和享受。当然，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和具体表现，后者是　对前者的引申、延续和升华。没有对具体事物的好奇和喜爱，没　有从诸多生活“切片”式鉴赏中获得的情感愉悦，就不可能生成　对整个生活的热爱；但是，如果停留于飘忽不定、随缘而起的瞬　间快乐，不把片时的审美悦乐提炼为一种根本的人生态度，则无　法真正超脱具体狭小的得失、忧乐，而获得享受包括劳苦、困厄、　悲愁在内的大人生的大快乐。　可以说，梁启超所理解的快感，与其说是在对“物”的纯粹之　“观”中达成的、主体情趣与对象契合而生成的暂时的情感满足，　还不如说它是主体自身恒有的质素，是主体从心灵借来的并渲　染于对诸“事”之不倦“为”的过程中的恒久的乐观精神。与这　种主体性、持久性、广泛性相应，梁启超眼里的趣味快感具有以　下几个特点：　首先，从快感层次来看，“趣味”是超感官的精神愉悦，是体　现为“心安”的精神自由的愉悦。　不同于弥漫于后现代消费文化中的靠物质刺激的纯粹欲望　趣味，梁启超言说的“趣味”不是肉体感觉的张扬，不是单纯生理　性的满足感，而是一种具精神内涵和思想深度的生命反应，是体　现形上维度的主体情性活动，是属于“悦志悦神”层面的高级精　神享受。受物欲宰制是为生物自然性所奴役、所羁系的不自由　状态，“虽复纵耳目口体之欲，而其精神界有无量压制，无量束　缚，无量忧疑，无量惭愧，无量恐怖，是安足云乐也？”【ｌｏ］梁启超　认为：“凡人于肉体之外，必更求精神上之愉快，乃可以为　养。’’　虽然“吾辈之生命，本躯壳与心魂二者和合而成”，“苟缺其　一，则人格倏尔消灭”，ｌ】　但由于肉体之“我”“受束缚于不可避　之理”（即客观必然规律），真能体现主体自由性的则是精神之　我，这不为“我中之物”辖制的心魂，在梁启超看来才是“真我”。　“此真我者常超然立于时间空间之外，为自由活泼之＿一二物”。ｌ】　真正的“趣味”应该是契合“真我”之乐，是“对于自己之肉体而　力求”ｌ】　之乐，是顺着本性、体验出自己内在真生命的“自　得”之乐。　其次，从快感生发来看，“趣味”的生成具有离象即内、超实　入虚的特点。　“趣味”是“虽在世间，而得大自在”的“契合真我”的主观精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７６　兰　州　学　刊　总第１５７期　是能处处润泽生活的陶然欣悦。这种不受“象”拘限的心境　神之乐，而“真我”的契合，如庄子所言，“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脱，所以，不同于即景倾情、缘象生悦的通常意义上的美感生成方　具有宏观的普遍性，“如明镜然，惟无一象，故能受万象”。“趣　在上面可以绘出喜、怒、哀、乐、　式，梁启超孜孜以求的人生趣味往往是无需对象引起、无需感官　味”之乐就像人心中坚定的底色，惧等各种人生情感色调，又如从心中投射出的一缕阳光，照　参与的主体精神的创造，是本心自足的超稳定的精神结构　忧、的创造，这种不用面对感性形象甚至不需心理内景呈现的内在　亮人生或平坦或坎坷、或直通或曲折的一路行程。仿佛月映万　“趣味”是渗透人囊括真、善、美种种人类活动的整个生活世　精神性审美，就是王建疆在《修养・境界・审美》一书中努力阐　川，发的富有华夏民族特色的、属于修养美学或境界美学的“内审　界的雨露。总之，“趣味”是于乐自当乐、于患也不忧、于苦还能　美”现象。②　为人们耳熟能详的是审美的形象性，几乎所有的美学原理　著作都把形象性定为审美的一大特征，这与美学界长期集中于　专业性艺术和自然景物而论美有很大关系。深受西学影响的中　国现当代美学往往认为，先存在某对象事物（景观或艺术品），我　们可以根据无利害的愉快或不愉快的情感来判断它美或丑，并　因非概念的必然性（共通感）相信别人也会作出同样的美丑判　断；或者是，处于审美活跃状态的心意能力一定会在想象中幻现　出各种作为情感符号的景象，这符号的现实物态化即是艺术。　总之，不论是实象还是虚象，审美都是形象性的、符号化的。但　是，梁启超所说的趣味不单指专业的艺术精神、纯粹的审美精　神，更指一种个人化的、独特的、更内在却是日常的生活心境，是　本心的自愉自适。他所谓的审美快感是孔子“发愤忘食，乐以忘　忧，不知老之将至”的活泼、乐观、健进；是苟子“无万物之美而可　以养乐”的“心平愉”。这种精神悦乐没有一般美感经验所面对　的客体，甚至不一定能引发出幻象，它们能在处境不好的情况　下，在无事可庆、无物可观、无美可感的情况下生发出来并持续　葆有。　可见，梁启超所说的人生趣味主要不是依赖于外境的可喜　可乐来引发的主体之乐，乐本就在自己心中，是主体自持、自有　的生活态度。就是说，趣味不是因物而乐，也不是寓形之乐，它　其实就是自得其乐。正因不是缘外境而乐，而是自有其乐，故劳　苦贫穷不足以扰其乐，失败困顿不足以夺其乐。所以一生常历　失败的梁启超依然兴味盎然地生活，如同他的自我表白：“我所　做的事，常常失败——严格的可以说没有一件不失败——然而　我总是一面失败一面做；因为我不但在成功里头感觉趣味，就在　失败里头也感觉趣味。我每天除了睡觉外，没有一分钟一秒钟　不是积极的活动；然而我绝不觉得疲倦，而且很少生病；因为我　每天的活动有趣得很，精神上的快活，补得过物质上的消耗而有　余。”　随象而起的审美经验，好像是随机的偶然的情感馈赠，往往　稍纵即逝。不同于此，趣味则更是超稳定的本心固有之乐，不因　外境之好恶而有所益有所损。于是，趣味之“乐”就在某种程度　上被本体化了。恰恰是对乐的这种本源化、根本性提升，使得　“趣味”区别于通常意义上与悲、愁等情感对应的单纯的快乐，而　成为统摄表现为悲、欢、苦、乐诸多复杂体验的整个生活的根本　态度。这就自然导出了趣味的第三个特点。　最后，从快感活跃的场域来看，“趣味”广涉整个生活世界。　作为人生根本态度的“趣味”，并不随审美情境的消失而消　失，不随审美对象的有无而有无，而是能持久涵养身心的坦然洒　乐的本心自快，是处处有滋味、无往而非趣、无入而不自得的即　困境而超困境、即功利而超功利、即俗世而超俗世之乐。　在梁启超看来，审美性快感经验不应该只是天才艺术家和　闲雅贵族才能享有的美好体验，他试图使之生活化、平民化。在　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做讲演时，他特意以“美术与生活”为题，并首　先指出・“中国向来非不讲美术——而且还有很好的美术，但据　多数人见解，总以为美术是一种奢侈品，从不肯和布帛菽粟一样　看待，认为生活必需品之一。”梁启超“觉得中国人生活之不能向　上，大半由此”，他说自己“并不是和懂美术的人讲美术”，而“专　要和不懂美术的人讲美术。因为，人类固然不能个个都做供给　美术的‘美术家’，然而不可不个个都做享用美术的‘美术　人　。［　“美术人”是梁启超针对专业艺术家而杜撰出的称谓，指不　一定从事艺术却生活于“趣味”中的人，享受着生活意趣的人。　“趣味”是广义的审美体验，它既不是少数精英人物的特有禀赋，　也不是局限于文学、艺术、自然界的狭小领域的独特情感，而是　贯穿于生命活动的一切过程和方面，广泛渗透于生产、消费、交　往、思维等度、多层次的人类活动中，并且使这些活动真正　成为属人的活动的生存体验。用梁启超的话说，不论从事什么，　只要按乐意做和应当做的去做，就是“趣味”人生。所做事是自　己喜欢的，行动和意义一致，思想行为和自己的真生命融合为　一，就能从中感受到趣味。所以，“趣味”并不专属游离于认识活　动、实践活动之外的所谓另存的审美活动领域，而就是存在于政　治的、经济的、道德的等多方面活动中的体验性收获。　三、自由生活：趣昧的价值设定　“趣味”一词本身就是具有主观倾向的价值界定。趣味首先　是种快感，是愉快的情感体验，是人的精神享受。正是这精神享　受性、自由愉悦性、舒展自得感内在地设定了趣味于生活的意义　和价值，即：使人的现世生活成为充满幸福感、充满恋生乐世之　情、充满欣赏意趣的充实、伟健、乐观的生存，成为显发生机和活　力、富有意味和魅力、确证自我的自由生存。　人生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怎样才能生活得幸福、愉　快？这种对人生价值的思考，正是梁启超趣味论思想的逻辑起　点、现实触机和最终指向，他是从关注个体生命存在的重要意义　和人的存在价值的角度来把握“趣味”的。人生幸福是人类共同　的追求，梁启超认识到，“趣味”的精神享受性对成就人生幸福有　着特殊的贡献，故而他在多种演讲场合都鲜明提出并热情推介　他的“趣味”人生观：“问人类生活于什么？我便一点不迟疑答道　‘生活于趣味’。这句话虽然不敢说把生活全内容包举无遗，最　少也算把生活根芽道出。人若活得无趣，恐怕不活著还好些，而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１Ｏ期　“趣味”的意涵　使实在的生活历程成为个体展现内在需要、获　且勉强活也活不下去。”［２　如果套用古人“学不至于乐，不可谓　意愿的“我要做”，使自我在外在人生活动中“在起来”。依趣　之学”（邵雍《皇极经世书・观物外篇》）的话，可以说，在梁启超　得意义体验的活动，看来，生活不至于趣味，不可谓之生活。　而动，按人的意向活动，内在的价值需求与外在的实际创造和谐　外在的行为与主体的期待、需要、理想契合一致，这就是内　人生不能无趣，因为精神安乐的生活、心灵自由畅放而不为　统一，忧惧枷锁的生活才值得生活。但是，“趣味”状态下的生命愉悦　外相得的“审美谐振”。通过趣味活动，外在生命内在化，内在生　在内在生命与外在生命的差异消除中，自我与生活世　体验并不限于单纯的快乐，更非不需要精神的努力、简单直接地　命外在化，而不是漠不相关。内在情趣的敞开，使　使舒适感觉兴奋起来的纯娱乐意义上的快乐，这类快乐很容易　界和人生历程相互通达，成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趣味快感是审美愉悦，是以心智　活动摆脱外在性、异己性，使生活远离僵硬冰冷，呈现出为我而　成为对人有意味的，可爱可亲的，热望以全身心投　为精神并能包蕴振奋、抗争、悲壮、欣慰等多种因素的综合情感，　存在的特征，它的最高意义恰恰在于能以苦为趣，能苦中品趣。趣味快感的　实质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自由感，是生命价值体验感。它使　个体由愉悦的生命体验通向生命自由，同时由精神自由感受通　向生命乐境。趣味状态是主体内在意愿的敞亮，趣味行为不是　在外力推动下从事的活动，而是顺着“心之所安”、“心之所不能　已”的精神自由指向的现实生命实践活动。趣味其实就是喜爱　感，表达心灵的自由趋向。爱、喜欢是趣味的灵魂。在梁启超看　来，厌倦和悲观是人生最大的苦痛，他提倡孔子式“不厌不倦”的　人生态度。为什么会不厌？如何才能不厌？是因为爱，是由于　喜欢。孔子“做事是自己喜欢的，并非由何种东西鞭策才做的，　所以他不觉胡子已Ａ了，还只管在那里做”，　“发愤忘食，乐以　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喜欢和爱不是遵循外在的律令，不是出　于功利的鞭策，而是听从本真内心的召唤，是超然于荣辱、得失、　祸福、利弊之上的心灵通达状态。这种趣味、这种爱与喜欢因其　内在性和超功利性而获得了审美性质。审美性质的爱不是基于　生理的偏爱，也不是基于道德的尊重，而是康德所说的“惠爱”。　“惠爱”“是惟一无利害关系的和自由的愉快；因为既没有官能方　面的利害感，也没有理性方面的利害感来强迫我们去赞许。”¨　不过，梁启超所言说的趣味主要不是指静观时所持有的对事物　表象的纯形式之美的喜爱，而是关爱生活的热忱。趣味的基点　是个人的兴趣与爱好，并由此延伸为对“世内”一切在场之物、在　场之事的好奇和热切关注。“关爱是进入诗性境界的重要原　则”，因为关爱虽指向他者，却立足于自我，它并非来自于任何外　在的命令，“而是来自追求生存意义的人本然的、内在的需　要”——“同一性需要”，【１７　Ｊ关爱他者的内在动力恰是自我实　现。作为趣味内核的喜爱不是强迫的、痛苦的，而是自愿的、愉　快的，是情感的自由。自由的爱使人陶醉，令人流连忘返，乐此　不疲。最丰富的爱心自然有丰富的趣味。梁启超倡导的趣味教　育，其实就是一种深层次的爱育，是激活人的爱的情感的教育，　是爱职业、爱学术、爱自然、爱社会、爱生命、爱生活，欣赏它们、　喜欢它们、品味它们、以它们为趣的教育。　梁启超是从生活、从人生活动的角度来理解趣味的，所以，　趣味不局限于当下直观，不只是对事物之美的喜爱，它更是生活　状态、生存方式，是生活佳趣，是对人生诸项活动的喜欢和投入，　它的实质是所想和所做的统一，行动和意义的统一。“诗性生存　方式的基本特征，就是行动与价值的统一。”④趣味人生就是诗　性人生，是兴会淋漓、总能对自己活动的对境感觉到趣味的适性　自得状态，它把人生事务、活动由强制性的“要我做”转化为自由　入的自由游戏。　美不在物，而在从趣味生活中、从意向活动中获得的生命价　值体验和存在意义的享有，这种对趣味和审美带有生存论、价值　论和实践论色彩的理解无疑扩大了审美的空间，并强化了审美　对生活的参与性和渗透性。审美绝非仅为艺术专有，也绝非只　存在于虚幻想象的纯粹心理活动中。覆盖生产、交往等领域的　一切人生事务，实存生活中的一切活动，不管是经济的、政治的、　法律的，还是伦理的、哲学的，只要不再是达到某种物质性目标　的手段，也不是出于某种外在的社会理性的强制，只要是人的存　在的意义充盈的状态，只要能使活动主体感受着生命的自由与　充实，就应该是有着审美情趣和审美价值的活动，就应是审美生　存的不同话语表达。因此，罗素说：“一种真实的喜悦的精神”，　“能够在诗里得到，也确能在数学里得到。”而且，众多科学家之　所以能心甘情愿地投身于艰苦卓绝的长期探索，出于兴趣和神　往的缘故甚至“甚于为人类未来的福利”。¨　可见，审美应是渗　透在求真、向善的生活世界之中的生存实践方式，它并非只是生　活的一个方面，而应是生活的根本维度。审美不是与求真、求善　活动处于同一层次的、相互并列、相互的另一种特殊活动，　而是人的本体性活动，　美’是‘真’、‘善’所从之出且必向之归　的本体论根据”。【１　脱离了“真”、“善”，“美”只能是空洞抽象　的、非现实的存在；而脱离了“美”，“真”和“善”则沦为异化的东　西。所以，梁启超面向生活的趣味论试图维护的是审美在生活　中的本体地位和审美与实际生存的一体关系。趣味人生不是从　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在绝对超越的审美幻觉中沉醉，而是既切　人社会现实之中，又保持着超越性功能的生存方式。它不但不　排斥现实的、历史的生活实际不得不追求的功利，反而鼓励以高　昂的热忱活泼健进，只不过它要求以超功利的自由心态去追求　功利性事业，并把积极人世、追求事功的人生态度化为个体内在　的心灵体验和内心自觉的渴望。　基于强烈的现实关怀和对生命自由的追求，梁启超既不主　张退隐入虚渺的绝对超越性世界，也不主张完全沉沦于包含诸　多非审美因素的现实。他的趣味论在精神的天空和现实的大地　之间保持一种张力，提倡人满怀热忱、爱意和欣赏而不是感性或　理性的功利，投入到具体的生存实践中。这样，审美就通过行动　和价值一致的现实生活中的自由愉悦感而真正成为“人生之趣、　人生之艺、人生之情、人生之福”。　［收稿日期］２０ｏ６一ｏ６—０２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７８　兰　州　学　刊　总第１５７期　注释　参考文献　［１儿２］［３］［５］［６］［７］［９］张品兴主编．梁启超全集（第七册）［Ｍ］．北　京：北京出版社１９９９．３９６３。４０１７，０７１，４０１３，３９９０，４４１６１，０１４　１．　①学界习惯于一提及“趣味”论，便将之归于美感论。真正明确意识到梁　启超“趣味”说还包涵着美论的是金雅。她指出：“在梁启超这里，谈趣味　就是谈生活，就是谈生命。也就是谈美。”参见金雅　梁启超美学思想研究　［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５．９２　②王建疆：“与知觉面对外在客观对象所产生的具有普遍性的审美不同。　内审美是一种既没有听觉和视觉参与，又没有客观外在对象存在的特殊　审美方式。”王建疆所说的“内审美”除了“纯粹精神型审美”之外，还包　括“内景式审美”和“表象运动式审美”。而其最富有创见也最有价值的思　想则体现在对“纯粹精神型审美”的阐述上。参见王建疆．修养・境界・　［４］辞海（缩印本）［ｚ］．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１９８９．３２５．　［８儿ｌ４］［１５］张品兴主编．梁启超全集（第六册）［Ｍ］．北京：北京出版　社，１９９９．３４１１，３３１１，３４１４．　［１Ｏ］［１２］张品兴主编．梁启超全集（第三册）［Ｍ］．北京：北京出版社。　１９９９．１３７４。１５１５．　［１１］张品兴主编．梁启超全集（第一册）［Ｍ］．北京：北京出版社。１９９９．４０４．　［１３］张品兴主编．粱启超全集（第二册）［Ｍ］．北京：北京出版社，１９９９．１０６１．　［１６］［德］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Ｍ］．商务印书馆，１９８７．４６—４７．　［１７］朱贻渊．价值论美学论稿［Ｍ］．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Ｏ０５．１２３—１２４．　［１８］陈望衡．当代美学原理［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３．３１８—３１９．　［１９　Ｊ王国有．哲学反思的审美维度［Ｍ］．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杜，　２ｏｏ１．１９．　审美［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３．６．　③人的生存活动由两大要素组成：行动和价值（意义）。行动和价值及其　对立面非行动、非价值四个要素构成四种可能的生存方式。一是非行动　与非价值的结合。即混的沉沦式生活。“猪”的生存方式；二是行动与非价　值的结合，这是有胆量、重行动、埋头苦干而缺乏意义的“冒险式的生存　方式”；三是只重价值、高呼意义而无视创造性的生活行动、只在空想中　盼望乃至退出生活的“教徒式的生存方式”；四是行动与价值实现了统一　的生存方式，这是获得生命意义的惟一合理的方式。参见朱贻渊．价值　［２Ｏ］薛富兴．生活美学——种立足于大众文化立场的现实主义思考　［Ｊ］．文艺研究。２００３。（３）．３１．　［责任编辑：郭洪］　论美学论稿［Ｍ］．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５．１０５—１　１０．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Ｔａｓｔｅ”　——Ｌｉａｎｇ　Ｑｉｃｈａｏ’Ｓ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ａｔｉｏｎ　ｏｆ“Ｔａｓｔｅ”　Ｆａｎｇ　Ｈｏｎｇｍｅｉ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ａｓｔｅ”ｉｎ　Ｌｉａｎｇ　Ｑｉｃｈａｏ’８　ｗｏｒｋｓ　ｉｓ　ａ　ｓｉｇｎｉｉｆｃａｎｔ．ｄｉｆｅｒｅｎｔｉａｔｉｎｇ　ｃａｔｅｇｏｒｙ　ａｎｄ　ａ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　ｓｉｇｎ．Ｉｔ　ｉｓ　ａｎ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ｃａｔｅｇｏｒｙ　ｔｈａｔ　ｅｎｃｏｍｐａｓｓｅｓ　ａｅ８・　ｔｈｅｔｉｅ　ｒｅｆｌｅｃｔｉｏｎ　ｉｎ　ｍａｎｙ　ａｓｐｅｃｔｓ，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ｔｈｅ　ｅｓｓｅｎｃｅ　ｏｆ　ｅｓｔａｈｅｔｉｃｓ，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ｙ。ｔｈｅ　ｅｆｆｅｃｔ　ｏｆ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ｎｄ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ａｘｉｏｌｏｇｙ．Ｉｓ　ｃｏｎｔｅｎｔｔ　ｉｓ　ｒｌｃｈ　ａｎｄ　ｐｒｏｆｏｕｎｄ．“Ｔａｓｔｅ”ｉｓ　ｂｅａｕｔｙｔｈａｔｉｓ　ｄｉｆｅｅｎｔｆｒｒｏｍｔｒｕｔｈａｎｄ　Ｓｏｏ，ａｎｅｓｓａｎｄｔｈａｔ　ｇａｉｎｓｉｎｓｉｇｈｔｉｎｔｏｌｉｆｅｉｔｓｅｌｆ．Ｉｔｉｓ　ａｌｓｏｔｈｅ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ｆｅｅｌｉｎｇ　ｏｆｂｅａｕｔｙａｎｄｔｈｅｆｅｅｌ・　ｉｎｇ　ｏｆｔｈｅｆｒｅｅｄｏｍａｎｄ　ｗｏｎｄｅｒｆｕｌｎｅｓｓ　ｏｆｌｌｆｅｆｏｒｍｅｄ　ｏｎｔｈｅ　ｂａｓｉｓ　ｏｆｔｈｅ　ｕｎｉｔｙ　ｏｆａｃｔｉｏｎａｎｄ　ｖａｌｕｅ，ｔｈｅｌａｔｔｅｒ　ｏｆｗｈｉｃｈ　ｄｅｔｅｒｍｉｎｅｓｔｈｅｉｎｔｒｉｎｓｉｃｍｅａｎｉｎｇａｎｄ　ｖａｌｕｅ　ｏｆ　“ｔａｓｔｅ”ｔｏ　ｌ　．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ｉａｎｇ　Ｑｉｃｈａｏ；ｔａｓｔｅ；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上接第１０３页）　成；而且科学技术不断进步，可以确保军事技术的现代化。只有　主义与地区主义的方式，在亚洲寻求建立正式与非正式的地区　那些拥有工业实力以及创新和科学力量的民族，才能够持久强　制度形式。中国参与地区事务当然要受到亚洲国家的制约，但　大。反观历史上由盛转衰的国家往往是在经济强盛之机，不再　同时，中国也因此深刻地影响亚洲。这是一种双向的复杂互动。　注重国家的军事实力与经济增长二者之间的平衡，军事投入过　也许正是在这种互动中，中国才可以逐步确立在亚洲的大国地　多，最终导致国力的削弱。为此，中国在与周边国家相处过程　位。同理，中国可以与美日同盟对话，束缚美日同盟的军事同盟　中，应顺应时势，尽可能多的参与东亚的多边及双边机制，运用　性质，约束其针对中国的军事意图，逐渐掌握在亚太地区安全的　不断强大的经济实力，借相互依存之势，扩大自己的影响力，逐　主动权。　步削减周边环境中的不利因素，发挥负责任地区大国的作用。　小结　［收稿１３期】２００６—０６—１９　在权势转移的过程中，崛起国家的一举一动都极易引起周　边国家的关注，处置不当容易引起矛盾和冲突。中国的睦邻友　参考文献　［１］方永刚，唐复全．大国逐鹿新地缘政治［Ｍ］．四川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好有助于消除周边国家的担心和疑虑，中国与东亚邻国之　间的合作潜力大于矛盾。　整体而言，中国仍需要和平的外在环境来发展经济。和平　的外在环境和发展经济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只有持续发展　经济，使经济科技实力更壮大，中国才有能力处理外部事务。阿　登纳说：“没有实力是无法推行的。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没　人听。”［８Ｊ　“　鉴于周边环境的复杂多变，中国需要制定妥　善的战略。过多的军事投入，会使自己的处境更为困难。历史　上大国的强盛需要有坚实的经济基础，国力与经济力量相辅相　［２］陈峰君，王传剑．亚太大国与朝鲜半岛［Ｍ］．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ＯＯ２．　［３］黄仁于．中国大历史［Ｍ］．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１９９７．　［４］时殷弘．跳出“安全两难”的怪圈［Ｎ］．环球时报，２Ｏ０Ｏ一０８—０４．第七　版．　［５］高子川．中国周边安全环境基本态势解析［Ｊ］．当代亚太，２００４．Ｉ．　［６］［加拿大］阿米塔・阿查亚．建构安全共同体：东盟与地区秩序［Ｍ］．　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４．　［７］［８儿美］罗伯特・Ａ・帕斯特编．世纪之旅：七大国百年外交风云　［Ｍ］．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责任编辑：贺永泉］